摘要：
总算看见图书馆赭红的磁砖,像是拼凑出了希望,我停下脚步,大口喘气,走到公车站牌前,看见从经过一中的那班公车还要二十分钟才会来,而跑马灯的时间已来到了四点十分.我打开手机,发现这里有... 总算看见图书馆赭红的磁砖,像是拼凑出了希望,我停下脚步,大口喘气,走到公车站牌前,看见从经过一中的那班公车还要二十分钟才会来,而跑马灯的时间已来到了四点十分.
我打开手机,发现这里有公用wi-fi可连,赶紧按下连线,熟门熟路地登入后,祁望的头像立马跳了出来,我按下聊天视窗,看见他刚刚传来了一则讯息.
「妳急着找我吧?我刚上公车,然后又被爸妈叫去送花,可能六点才有空,还要麻烦妳去桥边等我,如果等不来不如在网路上讲就好了,明天我再去找妳.」
我被这则讯息弄得更焦急了,赶紧打下:「没关係,在桥上等就在桥上等.」
有些话我想要亲口告诉你,而且,我没有明天了.
看见他传来了OK的贴图,又传来:「好,妳等我一下.」
我关掉手机萤幕,有些累了便找个位子坐下,仰头看这片天空,蓝得不可思议.
「常笑,希望未来的妳还是像现在这样,笑口常开.」
我垂下头,想起国中生祁望站在我面前,捧着乾燥花递给我,笑容
可掬,要是那时候我就清楚表白的话,现在会是什幺样子呢?
可要不是看尽了人生百态,我能这幺确定眼前的毛头小子的心思吗?
「其实我真的很高兴能够透过这个机会重新见到妳.」
「谢谢妳替我找回了好久不见的感受.」
「只要生命里还有期望,只要妳还努力着,未来一定会改变的.」
我顿时明白了这次回来既是奖励也是任务,现在我的任务快结束了,而我也得到了相对应的奖励──开始对未来有所期待.
我深吸一口气,看见时间已是四点十六分,站起身来,微风拂过,碎髮恣意在脸上搔痒,我把头髮别到耳后,抬头挺胸,缓缓走向人生的终点.
下班尖峰时段的交通总是挤得水洩不通,我望着车水马龙,感觉站在人群里的自己的呼吸,寂寞就这幺漫溢出来,顿时整座城市都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大桥映入眼帘,一旁是流过整个城市的河流,水流不舍昼夜地奔向海洋,那里是它的终点.
我低头看时间,赫然惊觉现在居然已经五点半了,明明平时只要十分钟的路程,为什幺时间却快得毫无逻辑?
再往前走,看见那个每每让我无奈的标语,此刻居然让人感到弥足珍贵.
「世界本就不温柔,那幺希望今天的我,能够让妳感受到一点点的温柔.」
我就这幺伏在栏杆上吹风,听着人群的吵杂声,就像感受生命在流动,每个人都在朝着终焉迈进,而我正在终点,等待那个少年朝我走来.
蓝天逐渐被点点橘佔领,我不可自己地回忆起这一生,明明当时被刺鼻的烟味给弄晕前也回忆过,这回我却觉得,自己这一生是一个又一个温暖的事所组成的.
我想起了爸爸、妈妈还有常景熙、国中同学赵怡人等人、张宁宁还有高中每个人
的面孔、每个不同阶段的伙伴们都出现了,他们朝我挥挥手,我先是紧紧抱住家人们,然后和国中同学们自拍,接着走到张宁宁面前,和她手拉着手,走向人生的另一群人,他们兴奋地和我击掌,公司里的后辈们还说,特别欣赏瑾毓姐这种人.
我继续走上前,看见祁望朝我张开双臂,我忽然
感到有些恍惚,也朝他伸出手,就要触及的时候,却听见卡车经过白线发出的声音,硬生生把我从回忆里给抽出来.
我有些不悦地瞪着卡车的车尾灯,却看见远远的有个人的身影朝我走来,我抹抹眼角,确定了就是他.
顿时,那蔓延的寂寞好像有了解药.
「常笑,抱歉久等了!」祁望望见我,大步朝我奔来,不好意思地喊,我却看见他背后的晚霞已经逐渐被夜空给佔据了.
我慌了起来,却还是摇头,「没关係,不久.」真的,一点也不久.
他站定了,举起手錶查看时间,旋即乾笑了起来,「抱歉,迟到了五分钟,今天家里的花有点多.」
「你都要準备考试了还帮家里送花啊?真是孝顺.」我说.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没办法,上了大学以后就没那幺多机会帮忙家里了.」
我没有多说什幺,就只是望着他的眼睛笑.
「对了,常笑,妳要告诉我什幺啊?」
他低头看我,似乎已经对我的用意了然了,眼底尽是笑意.
我却忽然感到紧张,好似刚才跑到图书馆时心都没有跳那幺快.我转头望向天边晚霞,欲言又止,他没有催促我,而是静静地望着我,好像时间都缓慢了下来.我下定决心,张口:「其实我很喜欢晚霞.」
「嗯?」他被我的话给弄得一头雾水.
我转头面向他,眼角被笑意给佔据了,我没想到,此刻应当出现的悲伤却躲了起来.
他的头髮被夕阳给染成了暖橘色,头顶那几根翘起的髮丝在风中晃动着,就像个小人儿,正在朝我挥手.
「因为你曾经在晚霞下告诉我,要让我的世界温柔一些.从此看到夕阳我都会感到温暖一点,虽然随着长大,这份感受越来越浅,都快要忘记了,可是看到你再次站在我面前时,那些记忆全部都浮现了,是啊!我那幺珍惜的回忆怎幺可以忘记呢?」我说,眼神温柔了起来,不知是暮色使然,还是这个告别的场景本就该用温柔的目光面对.
只见祁望同样笑着,「嗯,我也很喜欢.」
一阵微风吹过,带来阵阵凉意,吹乱了我们的头髮,好像在宣示着夏天的尾巴.
「夏天就要结束了呢!」祁望突然说.
我颔首.
「可是接着秋天就要来了,然后是冬天、春天,它很快又会回来了.人生好像因为这点期待,就变得有意义起来.」
我曾想像夸父追日那样抓住夏天的尾巴,可等到和你重逢,我才发现,原来自己真正想要的不过是在这夏日末尾和你一起度过,一起讨论着下个季节、下个夏天、不久的未来……
「我也很期待,还能看见明年夏天,还能在明年夏天的末尾跟你一起度过.」我说,那句告白呼之欲出,「祁望.」
他转头看我,困惑,却又带着点好奇.
他后头的夕阳似乎就要隐没在河岸上了,我心一紧,方才躲起来的悲伤似乎又要朝我的眼角进攻,我努力以笑意防守,却感觉不断地被击溃,于是摆出了一个比哭还要丑的笑容.
「再见.」我看着夕阳越来越低,就要低到尘埃里去了,焦急地想要伸手捧住他的脸,想要藉此把这最后的画面狠狠地烙印在脑海里,我几乎是用喊的,才能把自己真正的思绪给传达出去,「其实我真的很喜欢……」
那个「你」字还没说出口,夕阳就隐没在河岸上,黑夜佔领了整座城,路上的车子都停了下来,连成群结队的白鹭鸶都停在空中,祁望原先朝我伸出的手就这幺悬在空中,我还能猜出他想要安抚我.
我伸出手抓住他,却发现他毫无反应,连呼吸都没了.
「祁望,你在听吗?我要跟你告白了喔!」我不死心,叫唤他.
可站在我面前的人没有回应.
「祁望,你不要
吓我了,我知道你的演技好,你现在只是要表演给我看,对不对?」我依然不死心,抓住他的肩膀,试图唤醒他.
甚至连他额角的汗珠都不落下来,就像磁铁,紧紧黏在那儿.
「祁望!」我忍不住哭喊,泪水就这幺夺眶而出,可这回没有祁望那句:「我最受不了女生哭了.」
「我话还没说完啊……你就不能等我说完再睡吗?」
我鬆手,指尖因为方才用力过猛都起了一片红,我蹲在地上,大哭了起来,顿时整座城市只剩下我自己的回音,整座城市,只剩下无边的寂寞.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我那短暂的夏天,真的结束了.
「常瑾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