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幺会出现在这里?还看到我狼狈的模样,太丢脸了!
不用他嘱咐,我也不会抬头.哭脸太丑了,我一点也不想被心上人看到.
背好像被揽着,我感觉到他的手缓缓的、颤抖的从后面环住我,手臂和我的背稍稍隔开一些距离.这个若有似无、不过份踰矩的碰触,让我的心脏狂跳,担心自己和他距离太近会被听见心跳声,但退后又会碰上那双手臂,我只好维持在原位,心里很紧张.
好像该说点话.
「刘哲宇……你为什幺会来?」我问,声音带着哭过的鼻音.
他沉默,我以为他没听懂,又或者不想回我,正觉得无地自容时,才听见他小声说:「因为妳很不让人放心啊!那天又突然生气,好像心情很不好,我、我就是……有点担心.」
他担心我?因为他的话,我心里泛起一股暖意,方才的那些自怨自艾也开始慢慢融化.
原来这样的我还有人关心,这个人还正好是我喜欢的人.
想到这里,又一波泪水溢出眼眶.刘哲宇似乎察觉我又开始哭了,慌张起来,手也离开我的背.我才感到有点失落,便发现他只是把手换了位置,改圈住我的头.
他小心翼翼地抚着我的头髮,好似被风吹过那样,有点感觉,却又不那幺明显.
「别哭了啦!是我又说错什幺话了吗?我连上次的份一起跟妳道歉.」他着急的说.
我边哭边摇头,想赶快解开他的误会,便抬起头来.在看着他的脸前,我的视线首先越过他的肩膀,看到了后头的人.
是表情尴尬、欲言又止的未散小姐.
「啊!」我一声惊叫,推开刘哲宇.他吓了一跳,顺着我的目光看向未散小姐,身体变得僵硬,脸更是红得像猴子154.
「呃……抱歉,我不是故意要盯着你们看,只是我有话想和程凛安说,等不到下次,但是又很难叫你们暂停……」未散小姐面有难色的解释,但我和刘哲宇都听不进多少.
先反应过来的是刘哲宇,他快速的向未散小姐鞠躬.「妳们慢慢谈,我就不打扰了!」再转向我.「程凛安,掰掰!」然后快走逃离现场,平常跑步可能都没那幺快.
「抱歉……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坏你们好事的.」未散小姐再次为难的和我道.
不要再用这种暧昧的说法了啦!我在心中抱头,不知道该怎幺和未散小姐澄清,看她一脸谅解的表情,我更说不出话了.
「妳现在有空吗?借一点时间可以吗?」不等我整理好心情,她接着问.
「有是有……」我哀怨地看着她,也不知是怨她坏了我和刘哲宇交心的机会,还是怨她步调这幺赶,没给我平复的时间.
「那好,我们去上次的咖啡厅,我买单.」她快速的下决定.
还真不给我一点时间.
才刚坐下
,未散小姐直接向服务生点了两杯红茶便打发人家,我们连菜单都还没摊开.
她喝了口水,快速切入主题.「我明天就要回日本了.」
「这幺快?」我怪叫,差点41口水,惹得未散小姐一脸嫌弃.「之前怎幺都没听妳说?」
「我待在这里也没什幺好做的啊!而且现在的情况下和我哥单独相处,有点……」她看着我微皱的眉,放缓了语气.「用不着妳担心!我和我哥也不是第一次吵架,给彼此一段冷静的时间,下次见面就和没事一样了.」
我勉为其难的点点头,她看出我还是很担心,又接着说:「我们毕竟是家人,将来还要对看很久,不会为了一个巴掌就让自己难过.我也知道我那天说过头了,我也有错.我虽然不知道哥他到底在想什幺,但是……」
语尾渐渐消音,我纳闷的重複:「但是?」话都出口了才发现自己又再多管闲事,连忙摀住自己的嘴猛摇头.
「妳干嘛?」未散小姐一脸鄙夷的看着我.「妳多管闲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都一只脚踏进来了,现在才想着要收回去吗?」
她果然一直都觉得我很碍事!亲口听本人说,我感觉受到了重重打击.夏目先生也是这样想的吧?我一直都在踏足他们的生活,即便什幺都不清楚.
罪恶感再次在我的心中膨胀,让人窒息,我不禁回想起刘哲宇刚才的拥抱,希望能让自己好受些.
我是不是不该再送信了?这样夏目先生不会因为看到信而惆怅,这对兄妹也没了吵架的导火线,我更不会再多一个心情低落的理由.
看穿了我的失落,未散小姐补充:「我的意思是,要妳继续送信.既然妳都已经闯入了,就不要半途而废!而且我明天就要走了,那谁来帮我看着我哥?」
我眨眨眼,愣愣地望着她.「不嫌我碍事吗?」
「妳很会记仇耶!」未散小姐一副受不了的表情,旋即又瞇细眼睛,像在考虑什幺重大的事.「我把他们故事的后续告诉妳.」最后,她说.
「那样没关係吗?」我慌张地摆摆手.「这样好像在窥探他们的隐私,虽然我也听夏目先生说了很多,但总觉得不太好……」
「妳如果要等我哥告诉妳,那妳大概一辈子也等不到了.」她的口气冰冷.「虽然由我说起来可能不太客观,但妳姑且听一下吧.只听美好的部份是没用的.」
不等我回话,未散小姐逕自说起夏目先生和雪小姐的故事.
原来他们出了社会后便开始因为彼此的生活环境不同而有了磨擦,大家原先都以为只是情侣之间的磨合,并没有多想,没想到雪小姐的病情在这时候加重,而身为男友的夏目先生却毫无动作.
「这时候也还有机会挽回的,但是……」
雪小姐却出了车祸.
这一撞,似乎连带地将其他无形的东西也撞个粉碎.
她的下半身瘫痪,整日只能待在病房,透过一扇小窗看世界,郁闷的很.在这最绝望的时刻,夏目先生却一次都没出现.
「有次我去探望滢之姐,她正在睡觉,发出小声的梦呓,不断叫着哥的名字,后来甚至流泪了
.她这幺痛苦,哥却连一点关心也不给!
滢之姐很温柔,明明她才是最辛苦的人,却总是在劝我冷静,对哥没有一丝责怪,这反而让我更生气了.
我好几次质问过哥为什幺没有动作,但他总是一语不发、眉头深锁,无论我怎幺对他吼叫,他还是一样的表情,我看得既生气又绝望.
滢之姐之后就回台湾养病了,我一直有和她连络,但她回覆得越来越慢,最后就不回覆了,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就马上接到了她的死讯……」
未散小姐在说这段话时,全程紧握着拳头,彷彿把多余的感情都攒在手里,如果放开,那些愤怒、悲伤的情绪就会一涌而出,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我不知道该怎幺看待这件事,这和夏目先生口中的差太多了,是太过真实的恶梦.
我试着体会雪小姐一人在病房里痛苦的心情,觉得鼻酸.雪小姐不怨怼夏目先生,是把委屈和苦痛全往肚子里吞了吗?我光是想像就觉得难过.
就像气球一样,无论被灌入多少氦气,被撑得多大、多难受,还是不会吭声,直到到了极限,胀破后,看着四处飞散的碎片,别人才会发现:原来已经撑不住了啊!
小心的不让人发现自己哀伤的雪小姐,是否在别人没看见的地方,独自一人偷偷啜泣呢?是不是没有人发现,她已经受到打击了呢?
至少未散小姐发现了,而且将那份心情传递给我了.
可是我还没準备好要面对.
我揣怀着複杂的心情,问:「未散小姐,妳想要我做什幺?」
她没有正面回答我,继续未完的故事.「我和哥都出席葬礼了.滢之姐的父母对哥的脸色都不是太好看,哥也没有任何解释,就这样被鄙视的视线直直射穿.
场地在户外,天气又不是很好,不一会儿就下起雨来,大家急忙进到屋里躲雨,只有哥还在外面,站在棺木前失魂落魄的呆愣着,让雨滴敲击在他身上.大家都在议论纷纷,我也很震惊……」
我想起夏目先生每每读信或是说起故事时略带哀伤的脸庞.
他也有苦衷的,是吗?
正因为我一直看着那样的夏目先生,知道了真相,我反而不知道该站在谁那边.而未散小姐大概是选了雪小姐吧!
「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哥大概也有藏着不说的心事,可是滢之姐当时也是很难受的,所以我还是没办法原谅他一点表示都没有……我不懂,他到底在想什幺……」
「夏目先生他不是真的无动于衷……」我微弱的反驳,却也拿不出证据.
「我知道,不然他就不会打我了.」未散小姐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唇角讽刺的勾起.
我沉默.空气好沉重.
想到藉由信封里的文字让思念残存在世上的雪小姐的苦闷,还有眼底映着深深悲伤、不断折磨自己的夏目先生的痛苦,我就觉得先前嚥下肚的那口咖啡又涌了上来,把嘴巴染得好苦,灌了再多的花果茶都洗不掉那个味道.
「我实在无法客观的去理解哥的想法.」未散小姐又开口了.「如果是像白纸一样的妳,或许可以吧?我做不到的事情要妳去做,简直是强人所难,可是我只能拜託妳了.滢之姐她……绝对不是想看到哥变成现在这样子.」
她闭上双眼,深呼吸,再放鬆拳头,把手覆在我的手上.「所以,拜託妳帮帮我哥吧!」
这样的请託太困难了,我办不到.
我这样想,但看着未散小姐覆着一层水雾的坚定双眼,感受那双手的沉重,我竟拒绝不了.
雪小姐也不是真的要我送信,而是想拜託我一样的事吧!在这瞬间,我领悟了这件事.
原来我早就被拖入其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