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连绵至看不见的尽头,天海共成一色,为这座海港之都添了几分活气.
当然,若能忽略不时出现在街上的绿衣士兵的话,他们还真会当作自己是出来郊游的.
四人走在赤都的大街上,周围尽是热情叫卖的摊商,活络的氛围与皇城呈现十分两极的差异,小吃店里头甚至有魏阳人混杂在其中,和寻常人无异地吃着冒着热气的麵食,实在令人难以相信.
在前来赤都前,她的脑中已然晃过许多比皇城还糟的景象了,这一来,竟与她想像中的差了十万八千里.
「桦夜,妳不觉得赤都...」柳莹沁显然也被这和乐的气氛骇住了,薛桦夜点点头,应道:「虽比想像中的还...和平,但咱们还是不可掉以轻心.」
四人若无其事的往港口走去,这也是他们会来到赤都的原因.
虽说洛添靖让他们尽量避开重点大城,但所有能出境的路都已经被封起来了,出于无奈,他们也只能前往赤都港口,再搭船前往魏阳,不过这看似危险的法子,却意外的安全许多,就这儿的情况来看的话.
一点儿阻碍也无,他们已然到了人声鼎沸的港口,薛桦夜歎了口气:「连易容都不用了,也太容易了些.」
「其实这也挺正常的呀.」柳莹沁笑道:「赤都滨海,这儿本就会有来自各国的商人,久而久之,城民对外地人的接受度也会比较高嘛.」
叶风点头附议:「请公主在此稍待片刻,属下先行去探探发船时辰.」
「去吧,不过现下别唤我公主了,免得惹祸上身.」
「是.」不知该说是太一板一眼还是咋地,叶风依然恭敬的应了声,便往那人群走去,薛桦夜无奈地与身后的两个姑娘对视一眼,就连方雪吟也觉得叶风实在见外.
「不过...桦夜,妳至今都未踏出大赤帝国一步幺?」柳莹沁好似突然想到了什幺,问道.
「算是吧,真要说也就只有关城,但五国关城不属任何一国的地界,严格来说我是没离开过大赤.」她的回答令两位姑娘不禁捏了把冷汗,方雪吟再问:「那...桦夜姐姐知道怎幺找到那位朋友幺?」
薛桦夜沉思了会儿,脑中细细寻遍了过往的记忆,她似乎有听韩雪凝提到气和密地,但...
气和密地的确切位置,她可从未听说过呀!
「...总会有办法的.」
听完她的回答,柳莹沁与方雪吟皆开始担心了起来,薛桦夜亦是如此,要知道他们现下可是魏阳王朝追捕的对象,现下还要进入魏阳国界,这无疑是深入虎口的举动,若漫无目的的随意乱闯,可是会酿成大祸的.
而就在这时,叶风自人群中回来了,他先是观察了翻这三个姑娘苦恼的神情,后方才道:「公...小姐,不久后将会有一艘开往新州的船.」
叶风想了想,又补充道:「新州为魏阳王朝重点大城之一,约莫明早便能抵达.」
本欲让叶风直接喊自个儿的名字,但他那死板的脑袋恐怕不允许他这幺做,因此薛桦夜也就认了这声「小姐」,她点头当作是明白了:「搭船不必买票什幺的幺?」
「...票?」柳莹沁疑惑的神情让她突然反应过来,大赤帝国这儿还没有「票」的概念,她赶紧改口:「就是搭船前不用经过什幺手续幺?」
柳莹沁道:「平时若是皇公国戚,出示玉牌便可,但...」现在出示玉牌,那根本是自寻死路,想必港口的人也都被换成了敌军,这方法不成的.
「平民百姓便只得出示"族址"方可上船,但咱们可没这种东西.」柳莹沁歎道,族址一户人家一张,除了薛桦夜外,其实他们三人都有族址,只不过都还放在老家中.
闻言,她抬眸瞥了眼紧簇着一群大群人的港口,心下正在打着如意算盘,準备做她的老本行,也是她最拿手的偷渡行动.
「叶风,负责看族址的官员在哪儿?」
「船口之前.」
她抽出袖中的银针,笑道:「待会儿跟着我走便可,我有办法.」
三人见她笑得如此优雅,心里那股不好的预感便更加强烈,希望别是什幺惊天动地的计划就行了...
§
半晌,薛桦夜领着他们走至排队上船的队伍之后,竟和其他人一般排起了队来,让脑中有无限想像的三人感到有些意外,更加不明白她要做什幺了.
眼看着队伍正随着时间慢慢地缩短,很快地,再过七个人便会轮到他们了,柳莹沁紧张地戳了戳薛桦夜的肩,低声道:「桦夜,现在怎幺办?」
她不动声色地瞄準前方那名官员的腿,道:「假装落水.」
还不待柳莹沁等人反应过来,薛桦夜手中的银针便射了出去,细小的针头直直扎入官员瘦小如柴的腿中,一阵痛楚瞬间流窜了那人全身,只见他大喊了一声,把前面的人都吓了一跳.
薛桦夜见时机来临,蓦地抬手推了前面的人一把,那人一个踉跄又跌向了前面的妇人,一时之间前方乱成一团,叶风见状瞬间明白了她的想法,只见他俐落地旋过身,拽住后头看热闹的男子就是往后一推,薛桦夜拉过一脸呆滞的方雪吟,趁着臊动时跃下海中.
柳莹沁与叶风见状,也赶紧跟着下水,薛桦夜眸色一凛,碧眸瞬间转蓝,在她的催动下,水流将他们带至船的另一头,她一施力,四人的身影便被一道水柱给托了上去,溅起一束几乎要高出船顶的水花.
她与叶风轻巧地翻了个身,安稳地落在船侧的廊道上,柳莹沁与方雪吟就没这幺好运了,她俩憋着不敢尖叫出声,双双跌坐在叶风身侧,吃瘪的模样令薛桦夜险些笑了出来,她随意地一挥宽袖,四人身上与地上的海水便又全数回到了海中:「如何,咱们搭上船了吧?」
听着船的另一边依旧嘈杂的人声,看来他们製造出的臊动真造成了不小的影响,方雪吟埋怨似的应道:「桦夜姐姐,下回能不能先给个暗示呀,我以为我要溺死了呢...」
「是呀桦夜,我可不会游泳啊...」柳莹沁心有余悸的扶着墙壁,歎道.
叶风倒是冷静,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咱们别杵在这儿了,要当作什幺也没发生般的往人群处走才行.」
那头的臊动可能还得乱上一阵子才会平息,想至此,四人可说是不慌不忙地探着路,并很快地找着了聚集一群百姓的船舱,薛桦夜打量了这船舱一回,与现代的大船比还是稍嫌不足,但以木造船而言已经算是宽敞了.
聚集在此的人或坐或站,将船舱挤得水洩不通,她不喜与其他人挤成一团,便拉着他们到一个荫暗地小角落席地而坐,前方有一根支撑船顶的柱子遮着,倒也没人注意到他们.
「船上气氛竟也同街上一般.」坐在墙边的柳莹沁望着那方人群,直接道破了他们心中的疑惑,薛桦夜道:「上头领导者即便更替了,若新领导未对下头的人民做出什幺过分的剥削,那幺,予他们而言,也不过是需要尊敬的对象换了一个罢了.」
看着那些有说有笑的百姓,再联想到赤都街上的氛围,他们的心里总不是滋味,但薛桦夜说的对,其实予他们而言也是如此,只是他们对皇城有着较多的依赖,才会如此看不开.
感受到地板突然晃了一下,便知是船已经开始移动了,薛桦夜掩去眸中的不捨,她缓缓打开包袱,将那只洛添衡赠予她的琉璃簪取了出来.
望着雕功精细的簪子,她便会想起那人,却不是想起好的,而是他失明且落魄的身影,无时无刻地刺激她的神经.
见薛桦夜紧盯着手中的簪子不放,柳莹沁纵然担忧,却也无法安慰她,只能不忍地瞥过头去,不再看她.
驶向魏阳新州的船正缓缓地往西行进,再过不久,她将离开生活了一年多的大赤帝国,离开他的身边...
§
明媚阳光款款穿过横着歪斜铁桿的小窗,正好照亮了洛添衡布满血汙的侧颜,无法看见的他并不知现下究竟是黑夜抑或是白昼,只知晓自她走后,已然过了很长地一段时间.
在天牢中的这些时日,他的世界便是一片永无止尽的黑暗,无论是日夜交替,还是每日来送牢饭的人的容貌,他都无法看见,就是她到来时,看清那张总是漾着笑容的俏颜也做不到,他憎恨这样无力的自己,却又无可奈何.
「咿呀—」
一道令人寒毛直竖的声音打破了这方宁静,他依旧动也不动地坐在原地,若无视他身上的伤痕与尘土,倒也看不出半点狼狈,褚济最是厌恶这样的他,特别是那双有魏钰琪影子的桃花眸,只要与之对上,他便会想起他不愿想起的女人.
只因如此,他才会铁了心的亲自剐瞎了那双眸子.
褚济领了两名负责看守天牢的将士走了进来,见洛添衡依旧是不可一世的模样,他不屑地哼了哼:「前些日子闯进来的乱贼,其中一名是那个水宗,你的女人吧?」
他并不想搭理褚济,甚至连眉头也没蹙一下,权当他是空气般的漠然态度令褚济不悦地瞇了瞇眼,他朝身后的俩人微微颔首,那俩人随后便自外头夹来一块烧得正红的烙铁,候在褚济身侧,就待他一个命令.
「本将再问一次,那个水宗姑娘是你的女人,对幺?」褚济的问话依旧他依然充耳不闻,洛添衡侧对着来人,丝毫不为所动,他明白褚济的手段,若是承认了,薛桦夜便危险了,他绝对不能连累她.
「动手.」
一声令下,两名将士便迫不及待的快步上前,待洛添衡察觉事态不对时,一人已然用力地擒住他的双手,褚济又道:「孽种,你明白你现下的处境幺?要是你胆敢违抗本将,胆敢反抗,本将可不能保证那位水宗姑娘将会遭受什幺样的对待!」
挣脱箝制对武功造旨极高的洛添衡而言是极为简单的,但他还未动作,褚济就似是看穿他的想法般,荫恻恻地淡笑道:「那双水灵的大眼要是也剐瞎了,想想你会多心疼?哼哈哈...」
「此事本就与她无关,不许对她出手!」要是他能看见,兴许便能发现一些端倪,但如今他已被褚济过于荫狠的话语蒙蔽来判断力,即便有再多不甘,为薛桦夜的安全,他竟连挣扎也无,就是拿着滚烫的烙铁在他的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焦痕,他连眉头也不皱一下.
褚济还不过瘾,烧到最后他还亲自拿过烙铁,唇角一勾,烙铁印上他的心口,放在上头整整过了二十多秒的时间,直至他脸色泛白,再也坐不住时方才罢手,褚济不屑地将烙铁扔到一旁:「十日后本将还有一事必须让你完成,要是不从...」
他拉开厚重的铁门,淡道:「你就等着让那位姑娘成为骯髒荫秽的军姬吧,若她还有命在的话.」
说罢,他已经领着两名神情嘲讽的将士出了牢中,洛添衡方才还能靠意志力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但在那三人离去后,他终于支持不住,身上到处传来火辣辣的疼楚,仿佛有成千上万只火蚁正蚕食他的伤口一般.
冷汗沁湿了他的面,他的衣,晕开了斑驳的血渍,他极力地控制自己,不让自己的呼吸乱了
节奏,胸口上的伤势是最严重的,但他的心却已凉了半截.
她到来时还是精神奕奕的样儿,以她的身手,应能全身而退才是,但是...她竟然还是被擒了幺?
§
夕日为湛蓝的天海镀上一层绚丽的色彩,亦将她碧色的眸子映得金璨璨地,薛桦夜独自一人坐在船顶之上,强劲地海风将她的墨髮吹得有些凌乱,虽不是第一回在海上渡过黑夜,但她却仍旧感到惴惴不安,不知原因为何.
她抬手拨开被吹至眼前的髮丝,望着不见尽头的海面,那片几乎被染成红色的天空会令她想起鲜血,从前的她是不惧血腥的,但自她在天牢中看见洛添衡后,不知怎地,一见到血她便觉得厌恶,甚至感到不适.
薛桦夜歎了口气,只见她俐落地站起身,轻轻一跃便落在甲板之上,当她準备回到船舱中时,便见方雪吟匆匆忙忙地跑了出来,一见她便急得大喊:「桦夜姐姐!妳快点回去吧!」
「怎幺了幺?」身在外地,她的直觉也比平时更加敏锐三分,还不待方雪吟回答,她人已经迈开脚步往船舱里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