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怕黑,真的很怕很怕.
年幼的韩米冬因为一场捉迷藏结果不小心独自被关在电梯里,幸好约莫三十分钟便重获自由却也让她对黑暗有了荫影.
小学五年级的暑假到外婆家玩时因为表妹的一时疏忽结果自己被锁在幽暗的老旧仓库里,可不巧家人却正好外出,没有半个人在,只剩她一人.
午后雷阵雨来得又急又猛,劈哩啪啦灌下磅礡水珠,雷声作响,她只能一个人躲在仓库角落,不知名的小虫子蠕动身躯在她四周钻来钻去,死寂蔓延,伸手不见五指,潮湿与荫暗一点一滴将她拖入恐惧深渊.
自此之后,她便对黑暗感到畏惧,每晚睡觉时一定得开启小夜灯,下班下课走夜路时也必定会打开手电筒.
「韩米冬.」
忽然,一只温暖的手搭在她僵硬的肩上,她回过头.
等眼睛适应了黑暗,映入眼帘的那朦胧轮廓似是熟悉,幽暗中意识已陷入漩涡,温润的嗓音忽远忽近,最后清晰的迴荡在耳畔.
他说:「没事,别害怕.」
韩米冬稳住急促不安的气息,艰涩的嚥了嚥口水,再次抬眸,李雨蹲在她面前.
「妳还好吗?看来
灯泡真的坏了.」
「对不起.」
「嗯?」
「我没经过你的同意就擅自跑进书房.」
没料到明明害怕到身体都在颤抖的她竟先为自己的偷窥而道歉,他失笑,「妳觉得我会因为这点就生气吗?倒是妳,还站得起来吗?」
在李雨的搀扶下,韩米冬试着站起身,下一秒却因腿软而重心不稳,整个人
的重量在一瞬间直接向前倾,于是……白颂恩那不正经的玩笑话竟成真了.
砰的闷撞一声,两人双双跌地.
韩米冬的鼻子撞上李雨的锁骨,她吃痛的忍不住嘶气,眼泪不自觉被159出.
「痛……你没受伤吧?」她立刻慌忙爬起身,忘了疼意,紧张兮兮的来回审视他是否有哪里流血了或伤着了.
「是没有.」顿点一拍,李雨回答,「不过,我好像一直被某人吃豆腐.」
闻言,韩米冬游移在他颈脖间的手愕然僵停,她尴尬的收回手摸摸鼻子,直站起身,「别误会,我不是故意跌倒趁机吃你豆腐,真的只是巧合……我是怕万一你因为我的疏忽而受伤了耽误到拍戏,这样……我可赔不起.」她喃喃,假装正经.
「我的154好痛,拉我一下.」眉轻皱,他朝她伸出左手.
韩米冬伸出右手将他拉起,李雨点亮桌边的小夜灯,一团晕白的小光芒盈盈燃烧,宛如蜡烛一样温暖.
韩米冬忽然不知该摆出什幺表情,眼珠子乾脆四处飘移结果下一秒却默默倒抽一口气,「李雨,你的衬衫沾到……」藉由微弱灯光照明,她这才发现他的右胸口印着一个唇印,大概是刚才的一阵天旋地转不小心盖上去的.
李雨歛眸查看,的确在自己的白衬衫上躺着一个相当明显的唇印.「没关係,这洗得掉──」他不以为意,却在抬起头的时候发现韩米冬已经羞奔跑出书房外了.
刚才在屋外与客户通完电话正推开大门走进客厅的池凡俊正巧与她面对面,手都还没移开门把,他挑眉,「妳的脸怎幺这幺红?」
「大概……」韩米冬装傻,「大概,是天气太热了.」
她自知自己的装傻无法百分之百骗过聪明的池凡俊,他果然仍狐疑的盯着她瞧,于是韩米冬俐落的扫过周遭,找到某个藉口便丢下一句要去找薛忧柾
后就逃之夭夭了.
韩米冬下意识地深呼吸又吐气不知不觉走到最后方的阳台,这里格外安静,静得左胸口的心跳声彷彿调大了十倍音量.
然后,她看见薛忧柾的背影,她不在客厅,原来是跑来这里了,她似乎正在和某人讲电话.
听了那夜池凡俊的话之后,她对薛忧柾这个人的印象没有变坏但也没有变好,其实她并不讨厌她,只是薛忧柾对她不甚友善的态度令她偶尔有那幺点莫名其妙.
在原地踌躇三秒,韩米冬还是选择识相的默默收回踏出的右脚.只是正準备转身之际,她却忽然听见一阵阵微弱残破的哭泣声.
接着,由于此时此刻过于安静,除了哭泣声外,她更是听见一阵模糊零碎的咒骂咆哮.
「妳是我女儿,我辛苦怀胎十月把妳生出来,现在可好,妳赚钱发达了总该回馈给母亲吧!忧柾啊,我也不是只纯粹为了自己好,我是为了给妳更好的生活,这次的投资我保证、保证不会再失败──」
「够了,这些话妳已经说了太多次,到底哪一次才会是真的?我已经不想再听
第二遍了.妳这些年来对我不闻不问,还跟阿姨说我们已经断绝关係了,妳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和那个人之间有什幺恩怨我管不着也不想管,离婚了不关我的事,但能不能、能不能别对我这幺残酷,需要钱才来找我,才承认我是妳的女儿?」
「……妳这是对一个长辈说话的态度吗!我不管,我一个礼拜之内要收到钱,妳如果不给,我、我就要去割腕!还是妳要我去跟媒体爆料说妳弃母!」
「妈!妳不要太过分了!我不是妳的摇钱树,妳不要再做那些异想天开的梦了好不好──」
薛忧柾乾脆将对话中断,随后洩愤的将手机用力摔在地面,她双掌摀住脸,凌乱长髮遮掩她满脸的泪水,消瘦身影在漆黑之中显得格外悽楚可怜.
韩米冬将这情景收进眼底,这是她第一次看见高傲任爱的薛忧柾无助脆弱的模样.而等到韩米冬回过神来,她已经站在距离她五步之遥的地方,薛忧柾很敏感,立刻就察觉身后有人.
「……又是妳,为什幺又是妳,为什幺总是什幺事情都被妳知道?」薛忧柾的眼眶还残存泪水,尖刺不停向外扫射,理智也逐渐絮乱.
韩米冬第一时间本想解释她并不是故意要偷听,但若真是如此回答,难保薛忧柾的情绪不会再更加失控,反而会助长怒火.于是她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向前,语气平和谨慎,「我对妳没有任何恶意,我们可以谈谈……」
「我警告妳,妳最好把刚才听到的所有一切都忘掉,全部忘掉!妳别以为妳现在有我的把柄了我就会怕妳,还有,别对李雨有任何企图,我不会把他让给妳.」语毕,薛忧柾
将手机拾起,撞开她的肩膀便离去.
狼狈的薛忧柾丝毫没有想与她单独共处的意愿,她的脑袋肿胀,心很疲惫.韩米冬只能无声叹息,站在原地,没有追上.
她待在阳台遥望星空片刻才走回温暖的客厅,远远的就听见几声叫嚷,只见薛忧柾和池凡俊两人分别拿着啤酒,勾肩搭背扯着五音不全的嗓音歌唱着生日快乐,并把寿星李雨紧紧牵制在中央.
「韩米冬……过来!」平常成熟稳重的池凡俊只要喝了一点酒便容易像个孩子,相当反差,因此往常应酬通常都会避免接触酒液,
除了一般的好友聚会.
泪痕早已被微醺擦拭而消的薛忧柾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无声无音,仅是将啤酒一饮而尽.